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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人们逃避害怕又不能远离害怕,这也许就是人类精神现实中的矛盾哲学。

“你怕什么?”如果你问别人这个问题,你最容易听到的是“我怕死,怕病,怕老,怕没钱,怕战争与混乱,怕人情冷暖 ”“你怕什么”有时意味着你想回避什么,有时也意味着你渴望什么。比如怕蜘蛛的人,外表似乎对安全在意,对环境敏感。内心却对不可知的或神秘的东西有着比常人更大的兴奋性,只是这种兴奋被表达为恐惧感。假设你能问足够多的人,那么你又会发现,凡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东西都有人怕,现实世界不存在的而人类的心智能够想象的东西也有人怕。怕的感觉是人类和动物甚至生物共同拥有的一种奇妙的内在体验。如果我们分析一些怕蛇的人,我们会发现,怕蛇远不像精神分析所描述的是一种被压抑的对性的渴望那样简单,由它产生和建构出来的丰富的内心现实几乎等同于整个人类的想象力。
我们都知道,很难有两个人做完全相同的梦,人们因害怕而产生的联想同样是非常个性化的,隐含于其中的理性、经验和现实感非常少。害怕有时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它具有激活人们心智的力量,是一种有用的资源。适度的害怕几乎等同于一种快感,想想那些孜孜不倦的探险者,上高峰,下深海,钻隧洞,是恐惧感让他们去征服世界。想想你坐在电影院观看那些被作家、导演臆想出来的科幻片与恐怖片,害怕之余你会得到一种强烈的满足。害怕扩展和敏锐了人们对现实世界的感觉与触觉,并创造出更为丰富多彩的亦真亦幻的心灵的内在现实来。

最近,《女友》杂志社在四个大城市做了一个“你怕什么”的观念调查,想了解现实中的人们在害怕什么。27岁的记者晓文说:“我最怕死,死是生命的终止,它意味着一切瞬间灰飞烟灭。有时深夜梦回,死亡似乎在黑暗中包裹着我,感到我现在追求的一切 太阳、水、爱情、青春都归入空虚,我被恐惧震慑了。”29岁的演员胡冰最害怕生病,她说:“失恋、没钱、事业的挫折都不能把人击倒,唯独可怕的是病魔。它可以让一个个年轻美丽的生命转眼间神形俱灭。”电视编导亦青也有同感,她最怕失去健康,这包括身、心两个方面。她认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健康,健康是个人的事业。因为珍视生命而远离伤害,怕是人类追求生命存在与发展的基本动力。
因为害怕,人类自动结成社会并服从团体规则,为了生命的舒适和安全感,人类创造了辉煌的物质文明。同样因为害怕,人类创造了上帝与天堂、宗教、哲学、政治等精神文明。现实生活中人们害怕噪音、空气和水污染(王燕,科技人员),害怕失业、上司的性骚扰(记者小赵),害怕没有住房、没有电视、没有Internet,更多的是怕没有钱。在精神层面,38岁的孙央认为平庸是自己最怕的事,35岁的医生冯荷最怕的是孤独,同是35岁的刘向东害怕忘掉大学的朋友,更多的人害怕失恋,害怕离婚,害怕青春流逝(南雁,27岁),害怕碰上花心的老公(青青,25岁)。

怕死,怕生病,怕老,怕没钱,怕失恋,这些害怕是跨文化的,是人类的一种精神存在,它们属于整个人类社会。我们谴责暴行,谴责奥斯维辛集中营,谴责印尼种族分子的奸淫烧杀,在人性立场的背后,是因为我们害怕。当然,也有很多非常个性化的害怕。31岁的画家唐滔说:“我怕失去激情与灵感,我是从事艺术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拥有这些东西,就意味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最有活力的部分已随风而逝。”由此推论,当权者可能怕失去权力,智者害怕变得浅薄与平庸,富人害怕混乱和贫困。与其说他们害怕失去他们已有的优势,倒不如说他们因为优势而失去了成为普通人的能力和勇气。

害怕,有时像是一种奇怪的杠杆,它把不现实的人变得现实,把现实的人变得不现实。因为害怕,人们习惯于在人际交往中制造许许多多的防御,也会因为害怕反倒放弃防御。我曾有一个难忘的经历。有一年10月,我乘747班机前往广州,由于遭遇暴风雨,飞机不能降落,在空中飘摇了近两小时。下落的失重感让许多人呕吐,机身发出像要裂开似的“嚓嚓”的声响,行李箱翻开了,巨大的恐惧震慑了我们。坐在我身旁的文晖、李五一本来和我萍水相逢。但因为害怕,我们彼此之间不再陌生。我们互相握着手,低声地鼓励,当飞机改飞到深圳机场时,我们相互之间拥有了美好的亲密感。

可以这样说,害怕是人们内心最大的善意。当然,害怕也会让一些人逃避现实,产生各种各样的适应不良。在特定的情景中,害怕有时激化人性的负面,人变得自私甚至邪恶,但这永远是短暂的。人类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人们的害怕也是丰富多彩的。当有人问你:“你怕什么?”而你回答不出,那你必定也说不出你对生活生动的感觉。你的内心可能有太多的沉重和孤独,生命对于你不再是一件快乐的事。人们逃避害怕又不能远离害怕,这也许就是人类精神现实中的矛盾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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